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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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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景走進大殿,華霄正坐在一把鍍金的椅子上,面前是一張同樣金光閃閃的書桌。書桌兩側重疊著兩堆一尺來高的奏折,華霄埋著頭,執筆寫著什麽。

田生站在大殿中央,也埋著頭,不過看樣子是在發呆。阿景大步上前和華霄恭敬地行禮,田生便一直側著頭看著她,眼中流露出覆雜的情緒。阿景想,在她來之前,華霄應該已經和田生說了什麽了吧。

華霄放下手中的筆,緩緩地擡起頭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阿景,寡人可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沒想到,你已經是千辰閣的二閣主了。阿景,你總是會帶給寡人驚喜。”

阿景又謙卑地彎腰說道:“陛下過獎,我只是運氣好罷了。”

華霄意味不明地一笑:“不僅是你,還有田生。寡人讓田生幫寡人研究一下燧人劍和神農石,至今依舊一無所獲。寡人其實也不是心急,只是田生若整日癡迷於傳授成仙之道,教導弟子修行,可就太讓寡人難辦了。”

阿景連忙為田生辯解道:“陛下,這其中想必是有所誤會。田生並未有意要教授別人修行,只是恰巧有幾人來向他請教,盛情難卻,他才多說了幾句。”

華霄根本不信,輕飄飄地說道:“只是遇到有人請教多說了幾句?這可和寡人知道的不相符合啊。寡人聽說,田生已經到了聲名在外,王都人人敬仰,就快到自立門派的地步了。不是連名字都想好了嗎?什麽田生門還是田地門的?”

阿景驚訝地看了一眼田生,田生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還慌張地說道:“陛下,我哪有這個本事,那都是外面人隨口一說的。更沒有什麽天地門,是牛一問我為何我的劍叫天地劍……”

“天地?”華霄怒不可遏地拍桌而起,“你有什麽資格用天地來命名?”

田生被華霄惡狼一般的雙眼嚇得身子一抖,立刻噤聲了。

華霄負手在後,一步步向田生走來:“田生,若不是青望賞識你,願結交你這個朋友,你會有如此際遇?可是,你非但幫不上青望什麽忙,反而自降身份,與王都那些一無是處、整日只知吃喝冷暖的百姓混在一起。其實,你是不是很享受那種被人仰望受人崇敬的滋味,讓你誤以為你能與天地媲美,所以你離不了他們?”

田生小聲地嘀咕道:“陛下,我沒有。我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拒絕。”

華霄當然沒有放過田生的辯駁,他面如寒霜:“不知該如何拒絕?可據我說知,當日你為了挽留徒弟,還到了別人家裏去說情,你可真是負責的師父呢。還有那些絡繹不絕來找你的人,你只需要將他們統統拒之門外就可以,可你是怎麽做的?”

田生瞠目結舌地望著華霄,吞吞吐吐地說道:“這,這,我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華霄冷眼打量著田生:“田生,你沒有了天地劍,沒有了青望,你跟他們都是一樣的。公雞打鳴,家狗防盜,牛拉車負重,馬奔行千裏。打鐵的就該在爐火旁流汗,賣菜的就該在集市裏吆喝。安守本分,各盡其職,才能各盡其用,各取所需。這才是一國之道,才是天下之道。若非要改變初衷,更換職責,只會讓人一事無成,甚至引起天下大亂。”

田生本能地後退一步,再也無法思考。

華霄傲慢地擡起下顎:“從古至今,只有王室才有修行的天賦與資格,我們才配做通天徹地的修士,高淩雲空,澤被天下。這道理就和男耕女織一樣簡單明了,放眼四海皆是如此,你為何說不出口?”

田生驚恐地看著走到他面前的華霄,既想躲開華霄審視的視線,又僵硬地一動不動。

見到田生的反應,華霄神情稍緩,語氣稍微平和:“田生,你現在所做的,不僅不能滿足那些庸碌之人的妄想,反而是在把他們往無底深淵裏推。寡人是這王都的主人,更是稱雄一方的霸主,對於這世間的規則,寡人比你清楚得多。不過寡人念你年少無知,也不願意追究你的罪責。但是你該怎麽辦,你應該清楚了吧。”

田生低下頭,咬著嘴皮,輕輕地“嗯”了一聲,這讓華霄不悅地皺了皺眉。

阿景立刻補充著說道:“陛下,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和田生太過輕率了。我們一直以來都深感陛下和青王殿下的恩情,從未忘記。回去之後,我們立刻勸退前來請教修行的人,把心思都放在陛下交代的事情上。還請陛下放心。”

華霄似乎並不滿意,轉頭隨意地瞥了阿景一眼:“哦?據回報,田生還收了幾個弟子,關於修行還專研出一套自己的說辭?”

阿景尷尬地笑了笑:“陛下,田生他自己修行都是稀裏糊塗,怎麽當別人的師父?他自己真正認的徒弟,也就兩人,一個已經早就不跟著他修行了,另一個是王都護衛軍中一位護衛的孩子,估計他平時就跟著他爹或者其他護衛學著修行,長久下來,才有了一些心得,想必跟田生沒太大關系。田生有自知之明,他沒有那個膽量和實力,再去教導他人。”

華霄回頭,不慌不忙地對著田生說道:“是這樣麽?”

田生沒有擡頭,又輕輕地“嗯”了一聲。

華霄正欲開口,門外忽然有侍衛驚慌失措地跑來,像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要向華霄稟告。華霄看了看侍衛,又看了看埋著頭的田生,大手一揮,側身朝金色的椅子走去:“行了,田生,你記住今日寡人和你說的話,不要再生出什麽事端。你和阿景先退下吧。”

田生和阿景如釋重負,行禮之後毫無猶豫地後退,與大步跑來的侍衛擦肩而過。然而田生和阿景兩人還未跨出大殿,又聽到華霄氣息不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田生,阿景,你們不要回去了,馬上隨護衛啟程去南城。”

墨王推門時,青望正站在窗邊欣賞風景。不過也沒什麽好看的,即使繚繞的雲霧散去,也只能看到灰褐色的山峰與頑石,連樹木都鮮少出現。

因此,當墨王進來時,青望果斷地離開窗戶,朝墨王走來,清亮的說話聲中伴隨著一陣鐵鏈碰撞的哐當:“王叔真是事務繁忙,小侄都來了五天了,王叔才有時間來見我一面。”

墨王和青望面對面站著,毫無愧意地說道:“抱歉,這實在是我的疏忽。不過最近瑰山下來了許多人,有南城的修士,也有南方各城鎮的百姓,加起來應有百人吧。這確實讓我破費心神。”

南城的修士應該是榣音找來的,又或者是墨王主動以他為人質,已經與石庸或者華霄作了什麽交易。連百姓也到了這座荒山腳下,看來是打通瑰山的水路,對於緩解洪災的確有所成效。百姓來此,大概是為了感激與敬拜吧。結果又讓墨王搶先一步,青望懊悔不已。

懊悔也來不及了,青望索性不再煩惱此事,問道:“榣音怎麽樣?她現在在哪裏?”

墨王不禁一笑:“你還真是關心你這個妹妹。她已經回到南城了,石庸會好好照看她的。過幾日,你下山回到南城,就能見到她了。”

“是嗎?你要放我回去?”青望挑了挑眉。

墨王笑得意味不明。

青望嚴肅起來:“應當沒有那麽簡單吧?你想從國君那裏得到什麽?而且,他已經答應你了?”

墨王又是一笑:“我本來不恥於用這種手段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送上門來,這一次還是單槍匹馬來闖,我再不收下你這份情意,怕是辜負你了。所以,不如你替我想想,我應該拿你換什麽。”

青望知道墨王已經和華霄達成約定了,只是他若不猜上一猜,墨王估計是不會告訴他這個約定是什麽。只是,他的確很想知道這個約定是什麽。青望沈思一陣,故作自信地說道:“你的女兒?”

墨王額上的皺紋跳了跳,眨眼間又隱藏不見了:“他居然這麽信任你,連這件事都告訴你。怪不得會舍得用燧人劍和神農石來換你。”

青望驚異地瞪大了眼:“你居然不顧你女兒的死活,只想著五神器?”

墨王鎮定如常地回答:“我的女兒我自然會管,五神器本來就應當屬於我,我當然要把它們都要回來。”

青望不以為然:“王叔,你為南方百姓做了那麽多好事,我原以為你是有情有義胸懷天下之人,現在看來,你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成就你的野心,而不是出於你本意。等你有朝一日登上霸主之位,定會變得暴虐冷血,殘酷無情。你這樣的人,我怎麽敢讓你得償所願。”

墨王不屑反駁,只是說道:“所以在你眼裏,像華霄這種傲慢狂妄、目中無人、剛愎自用、心胸狹隘之人,才擔得起國君的重任?”

青望有一瞬間的難堪,緊接著辯駁道:“大哥從小就是意志堅定、目標明確之人,一切困難都無法動搖他的信念。這種意志和毅力會幫助他克服一切,甚至會讓他毫無保留地犧牲自身利益去追求他所認定的偉大的東西。他從不退縮,根本不懂得何為自我保護或者消極逃避。他永遠是那麽堅強,而他現在已經成為北國的國君,他不需要寬容別人,我相信,他有能力讓所有人為他折服。”

墨王絲毫沒有被青望的慷慨陳詞打動,一臉冷漠:“你和華霄不愧是兄弟情深,他信任你,你也不辨是非黑白地維護他,真是令人感動。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輕信極端,都像你一樣容易被情緒影響。”

青望輕蔑地一笑:“我不與你爭論。”

“爭論?”墨王嘴角勾起,“哼,華霄有什麽資格說意志堅定,有什麽資格談論追求,他和他的父王一樣,都只是個竊賊而已。”

青望聽到“竊賊”二字,頓時怒不可遏,擡起手臂指著墨王高聲說道:“我不許你如此侮辱我的父王和大哥。”

青望手腕上掛著的鐵鏈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又是一陣清脆的哐當聲。

墨王面對青望的指責面不改色,輕描淡寫地說道:“怎麽?華霄還沒告訴你,當初朱王是如何害死我和他的父王的?他告訴你五神器及其各自的用途,那有沒有告訴你什麽是東皇門,東皇門和五神器之間有什麽關系呢?”

青望依舊是憤恨地看著墨王,眼中除了怒火,竟找不出其他情緒,像是對墨王剛剛說的話沒有一點反應。這讓墨王揣測不出青望是否知曉有關五神器及東皇門的一切。

墨王有些後悔,他不該這麽早就把青望的怒氣激起來。不管青望是真的那麽憤怒還是假裝出來的,他都再難從青望這裏知道更多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華霄和青望兩兄弟之間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要深厚,或許華霄是真的願意拿燧人劍和神農石來把他這個親密無間的弟弟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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